市井的绝望与王府的密令-《明末隐龙》
成都的清晨没有往日的喧嚣,只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,像沉重的纱幕,压在城池上空。城内最大的米市却早已挤满了人,浑浊的人声、孩子的哭闹声、商贩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,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—— 米价牌上的数字像疯了一样往上跳,辰时刚标着 “蜀锦券五钱一斗”,巳时就改成了 “八钱一斗”,不过一个时辰,又被人用朱笔圈掉,改成了 “一两二钱一斗”。
“这日子没法过了!” 一个穿着破洞短褂的汉子猛地捶了一下米摊的木桌,震得几只空米袋簌簌作响,“前几天还能买两斗米,现在一两券连半斗糙米都换不到,官府不管管吗?” 米贩缩在摊后,脸上满是无奈,手里的算盘拨得 “噼啪” 响,却半天算不出一笔像样的账:“管?我这米还是昨天从粮庄进的,今天粮庄就说要涨价,我总不能亏本卖吧?再这样下去,我这摊子也得关了!”
人群中,一个白发老翁颤巍巍地挤到摊前,手里捧着几张皱巴巴的蜀锦券,指腹反复摩挲着券面的纹样 —— 这是他攒了三个月,给生病的孙子买药的钱,想着先买些米救命,却没想到连半升糙米都买不起。“掌柜的,行行好,我这五钱券,能不能换半升米?就半升…” 老翁的声音带着哭腔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。米贩看着老翁,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:“老丈,不是我不帮你,现在这价,五钱券连一升糠都买不到啊!”
老翁手里的蜀锦券 “哗啦” 一声掉在地上,他踉跄着后退两步,重重瘫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,老泪纵横:“怎么会这样… 怎么会这样啊… 我孙子还等着米熬粥呢…” 周围的人看着老翁,脸上满是同情,却没人敢上前帮忙 —— 谁手里的粮都不够自己吃,哪还有余粮接济别人?
不远处,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,夹杂着士兵的呵斥声。原来是几个饥肠辘辘的流民,趁着混乱抢了一家小粮铺的米袋,被维持秩序的士兵追上。士兵们握着腰间的长刀,神色紧张地将流民围在中间,刀刃在雾气中泛着冷光。流民们抱着米袋,蜷缩在地上,嘴里不停地哀求:“我们饿啊…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…” 可秩序终究要维持,士兵们还是将流民押走,只留下地上散落的几粒米,被饥饿的孩子飞快地捡起来塞进嘴里。
米市旁的辨伪所前,更是排起了长龙,队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。百姓们手里攥着可疑的蜀锦券,脸上交织着期盼与愤怒 —— 有人拿着假券,希望能蒙混过关换些米;有人拿着真券,却怕被辨出是假的,白忙活一场。“我的券是上个月在票号换的,怎么会是假的?” 一个中年妇人对着辨伪所的官吏大喊,手里的券被她捏得皱成一团,“你们是不是故意说我的券是假的,想吞了我的钱?” 官吏耐心地解释:“大姐,您这券的防伪纹不对,边缘的缠枝莲纹少了一笔,确实是假的。” 可妇人哪里肯信,依旧在门口哭闹,引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,场面混乱不堪。
城外的荒地上,景象同样令人揪心。大片的土地裸露着,土壤坚硬得像石头,只有零星的野草在风中摇曳。大量的流民和贫民在官吏的组织下,挥舞着锄头、铁锹等简陋的工具开垦土地,锄头落下,只能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。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,拄着锄头,看着眼前贫瘠的土地,重重地叹了口气:“这土太瘦了,又缺水,就算种上庄稼,也未必能有收成啊。” 旁边的年轻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语气里带着一丝希望:“官府说会给我们种子和水,说不定能行呢?” 老农摇了摇头:“种子是给了,可你看这种子,一半都是瘪的,怎么种?就算种下去,等收成还得几个月,眼前的饥饿怎么熬过去?”
官吏们在田间来回走动,大声鼓励着百姓,可他们自己也知道,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。分发下来的种子数量有限,且质量参差不齐,有的种子甚至已经发了霉;水源也成了问题,只有一条小河从荒地旁流过,水量却少得可怜,根本不够灌溉大片的土地。百姓们饿着肚子干活,不少人因为体力不支,倒在田埂上,只能靠同伴递过来的一点水勉强撑着。
蜀王府的密室里,气氛却异常凝重。林宇坐在紫檀木椅上,手里拿着一份民生汇报,眉头紧紧锁着。汇报上的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尖刀,刺在他的心上 —— 米价暴涨、流民增多、假券泛滥、开垦进度缓慢… 他深知远水解不了近渴,肃伪和开荒需要时间,但民怨已如干柴,稍有不慎,就会引发更大的混乱。
“王爷,再这样下去,恐怕会出乱子。” 站在一旁的亲信低声说道,语气里满是担忧,“百姓们已经快撑不住了,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暴动。” 林宇放下汇报,揉了揉太阳穴,语气沉重:“我知道。肃伪需要时间查内鬼,开荒需要时间等收成,可百姓们等不了。” 他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不能再等了,必须立刻采取措施。”
林宇避开正式的公文渠道,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用狼毫笔快速写下密令,然后递给亲信:“你立刻带着我的密令,去灾情最重的几个州县,找到当地的太守,让他们立即秘密开凿备用官仓,以‘平粜’的方式,向持有真蜀锦券的极端困难户出售有限口粮 —— 记住,是‘平粜’,不是赈济,这样既能避免有人囤积粮食,又能让真正需要的人得到帮助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另外,动用咱们的储备盐,在那些州县设立几个隐蔽的平价盐点,盐价一定要低,让百姓能买得起。行动务必隐秘、快速,不能让太多人知道,避免引发更大范围的围抢和秩序彻底崩溃。” 亲信接过密令,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王爷放心,属下一定办好。” 说完,便快步走出密室,消失在夜色中。
夜色渐深,王府的庭院里一片寂静,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。一个黑影从墙头翻进庭院,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,径直走向密室 —— 这是亲信组织 “影子” 的首领,负责调查假蜀锦券的源头。他走进密室,对着林宇躬身行礼,声音压得极低:“王爷,伪造蜀锦券的源头,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。”
林宇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:“说。”“影子” 首领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,递到林宇面前:“经过调查,假券主要来自‘隆昌号’、‘德盛行’等几家大商行。这几家商行的背景很深,与前户部侍郎赵文远、致仕的成都卫指挥佥事孙鹤年等人往来密切。我们还查到,他们的资金流向和印制工坊的线索,隐隐指向这些人的庄园别业。”
林宇接过名单,指尖在 “赵文远”、“孙鹤年” 等名字上轻轻划过,眼中寒光一闪:“致仕旧臣?哼,果然是他们!拿着朝廷的俸禄,却暗地里做着危害百姓的事,真是蛀虫!” 他将名单放在桌上,语气坚定:“继续查,一定要拿到铁证!但要隐秘,切勿打草惊蛇,以免他们狗急跳墙,做出更出格的事。”“影子” 首领躬身应道:“属下明白。” 说完,便再次消失在夜色中。
密室里只剩下林宇一个人,他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成都夜色。城内是饥民的呜咽和市场的混乱,城外是艰难的开垦,暗处是蠢蠢欲动的内鬼。他刚刚下达了缓解危机的密令,但他知道,这只是杯水车薪,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沉重的压力仿佛实质般压在他的肩头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就在这时,一名侍卫快步走到密室门口,在门外低声禀报:“王爷,城外巡骑来报,有一队打着黄龙旗号、装束奇特的人马,要求入城,自称… 来自辽东建州,奉其主之命前来拜会王爷。”
林宇猛地转过身,眼中满是惊讶 —— 辽东建州?他们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成都?是为了结盟,还是为了打探虚实?无数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浮现。他知道,这队突如其来的 “辽东来客”,恐怕会给本就混乱的成都,带来更大的风暴。